只有死者才能看到战争的结束

豆豆

6月28日，伊拉克拉马迪：一个士兵死了，这正是他回家的时候。

通往那个小太平间的门摇摇晃晃地打开了，六个士兵抬着一个长长的黑色袋子，缓缓向外走来。袋子顶端的开口被一条拉链紧紧锁住。

拉马迪军营太平间外的沙地上，大约六十名士兵已经集结完毕，他们在等待着向这位士兵做最后的告别。拉马迪军营驻扎在伊拉克安巴省，这是伊拉克最动荡的地区。

袋子里装的是美军中士特里.麦克尔.理思科，26岁，来自美国伊利诺斯州的宰恩市，几个小时前刚刚死去。

在黑暗中，人们几乎看不到那包裹遗体的黑色袋子。只有一条蓝色的化工线，在夜色中发出幽暗的光亮，一直通往不远处的飞机起飞跑道。

每个人都抬手向死者敬礼，这包括那个躺在担架上的伤兵。没有一个人说一句话。

礼拜一上午，当伊拉克游击队发射的一枚迫击炮弹爆炸的时候，理思科中士正站在拉马迪市中心的十字路口值勤，爆炸地点离他只有30步左右的距离。一个炮弹碎片击中了他腋下的胸部，他停止了呼吸，几分钟后就死了。

护柩者将他抬到了救护车上，那是一辆标有红十字的卡车。车子开动了，人们在车子扬起的沙尘中默默行走。那条蓝色的光线为它指明了道路。

远处传来直升飞机的轰鸣声。

战斗在安巴省的士兵经常会丢掉性命。伊拉克的安巴省与美国的路易斯安娜州面积相仿，这是伊拉克最骚乱的地区。几乎每一天都有一名美军士兵在那里丧命：在拉马迪，在海地彻，在法鲁贾，他们或者死于狙击手的子弹、路边炸弹，或者像理思科中士一样死于炸飞的炮弹碎片。在2006年6月的前27天里，27名美军死于安巴省。军方通过各种方法，让士兵不要忘记像理思科中士这样的死者。

当牺牲战友的遗体即将被送回美国时，士兵都会向遗体告别。在安巴省，美军士兵牺牲后，首先使用直升飞机将其遗体送往位于巴格达北部的Anaconda营地，那里有一个大型的后勤基地，然后再运往美国。为了安全起见，大多数直升飞机都选择夜间飞行，利用夜色保证飞机的安全。

在炮弹爆炸后的一段时间内，每个人都希望理思科中士可以活下来。虽然他已经停止了呼吸，但救护人员马上就投入了抢救，医院离这儿不远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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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他叫什么名字？”西恩.麦克法兰德上校问到。他是统领第一旅的司令官，该旅有4000名士兵。

“理思科，长官，”有人回答。

“如果他还有救，他们会尽力去抢救，”麦克法兰德上校说。当炸弹落地时，上校正好就在一辆装甲车内，距离爆炸地点也只有几米之遥。

大约十分钟过后，噩耗传来。

“他死了，”麦克法兰德上校说。

每当一个士兵死去，不论是在伊拉克还是在其它任何地方，在生还者的心中都涌动着一种不安的情绪，恐惧、反感，内疚和悲哀。理思科死去的那天是周一，战斗还在继续，但这种情绪仍迷漫在每个人的心头。

“他是我最好的朋友，”军事专家Allan Sammons说，他的下唇抖动着。“我只能说这么多，我有些眩晕。”

另外一个士兵问道，“你要休息一下吗？”

专家Sammons说，“我没事的，”他的嘴唇依旧在颤抖。

理思科中士的朋友和上级回忆了他的一生：如何从艰苦的童年时代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士兵。既使在伊拉克这样严酷和不可预测的地方，他也能给大家带来欢乐。

“他是一个特殊的孩子，”专家Sammons说。“他来自一个破碎的家庭。我想他现在也已经离婚了。我担心很有可能找不到他的家人。”

他说他要给理思科中士的家人写封信，但不知道应该将信寄给谁。

几小时后，直升机降落在拉马迪军营的停机坪上。没有灯光，在黑暗中，直升机只不过是一个浅灰色的发光体而已。马达轰鸣声中，直升机的后门缓缓开启。

六个士兵走上直升机，放下理思科中士的遗体，直升机的后门随即关闭，飞机飞走了。

士兵们向理思科做最后一次敬礼。

当飞机的声音消失在浓黑的夜色中后，马克法兰德上校向他的士兵们发表了讲话。

“我不知道这场战争是否值得理思科为之献出生命，或者是否值得10个，或者2500个像他一样的士兵为之献出生命。”

“但有一点，我非常清楚，那就是他死的并不孤单，在他死去的时候，他的朋友们一直围着他。”

“一位希腊哲学家曾经说过，只有死者才能看见战争的结束，”上校继续说，“只有特里.理思科看见了战争的结束。”

士兵们转身走回了黑暗中的军营。没有一个人说一句话。